【嘭咚/少量淘】Lover Gun
——“老师,有两条路,一条是遗忘,一条是新生,您会选哪条?”
2022.2.21—2.26
*现代警匪pa x
*非 cp 向。嘭咚年龄差6+
*淘淘恶人警告⚠️
*1.1w+(不知道为什么就……
1
“帮我加工个人。”
年轻杀手正忙活着搅开桶里浮浮沉沉的泡面,嘴上叼着调料,看也不看对方扔过来的照片一眼,含糊不清地说:“没斯间,吾至己还要挣钱养嘎。”
“不会少你钱的。”淘淘扬起一边眉毛,“要不你先看看?还有……”他暼了一眼年轻杀手惬意地交叉叠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腿,“我这桌子是红木的。”很贵。
嘭恰恰撕着调料包不以为然:“关我屁事。”
他一手托着泡面确保不会倾翻,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够桌子上的照片。照片的人甫一入眼,他就认出来了。
“省公安局局长……”嘭恰恰嗤笑一声,“你加工你顶头上司干嘛?”
“上位啊。”他撑着下巴状似很无辜地笑了一下,落在对方眼里只有瘆的慌。语气幽幽地突然又颇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:“她上次还逼我跟逗逗加班加了一个月……一个月!逗逗都发烧了!”
嘭恰恰冷笑:“幼稚。”
淘局手中厚厚一沓文件被狠狠摔在桌子上,发出长长的痛号。持泡面的手稳稳当当,没有洒出一滴香浓的汤汁。嘭恰恰面无表情地抬起头,局长先生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
“我、要、她、死。”
两道目光在空中相碰然后死死抵住,空气即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。泡面白蒙蒙的雾气浑然不觉地向上腾升,卡在两人中间。淘淘突然笑了一声,露出一颗狼似的尖尖的虎牙。
“合作快乐。”
他听见他的保护伞笑眯眯地说。
2
“…3 号,”淘淘看了一眼成绩单,“出列。射击成绩不错啊,谁把你派到市局来的?”
一个略显腼腆的少年立刻从挺拔的队伍中迈出,站在外侧响亮地喊了声到,声音因为激动还带着点颤抖:“今年刚从警校毕业,主动报名到市局的。”
淘淘漫不经心地扫过去,在看到对方眉眼的一瞬停滞了几秒钟,接着又不着痕迹地移回了成绩单上:“……咚咚锵?名字挺有意思的。”
咚咚锵红了半边耳朵,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些什么,引来一阵哄笑。淘淘伸了个懒腰,总算觉得心里的气报复出去点儿。于是指了指右前方没搬回去的一个射击训练靶,随口道:“你不是射击成绩挺好的吗?打几枪看看。”
咚咚锵手心直出汗,枪油腻腻地老是往下滑。咽一口唾沫,食指按着扳机,迟迟不肯扣下。
淘局的声音蓦然在他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耐烦吓了他一跳。“这么紧张干嘛。”
淘淘懒洋洋地说:“又不是你哥当靶子。”
咚咚锵抖了一下,食指猛地按下扳机。正前方的靶子立刻烧着袅袅青烟,幽怨地看着他。淘淘有点儿近视,眯着眼睛眺望了一会儿:“五…六…八环。”他笑眯眯地一巴掌拍在年轻人肩膀上:“可以啊!去那边报到。”
咚咚锵扭头看了他一眼,含糊地应了一声,欲言又止地看看他,走了。
3
枪,光,冲击波。
警校运动会看台上同学的脸笼在雾里模模糊糊看不清,嘭恰恰隔着人群勉勉强强听见他喊:“嘭恰恰,毕业了准备去哪儿啊?公安还是入伍?”
“公安!”嘭恰恰远远地吼了一声。对方立即大声回应:“怎么的,跟你爸妈一块儿?”
“老子就想治安天下伸张正义。”嘭恰恰刚点起一根烟,看着督察过来又麻利地掐灭了:“关你屁事?”
“没。祝你执行任务的时候直接掉线。”
嘭恰恰直接抽出手枪对准他的头。对方在大笑中举起双手:“别别别,被学校射击比赛第一名瞄头感觉挺不好的。”
嘭恰恰感觉手臂有点痛,踉跄后退了一步,手枪掉在水坑里溅起一圈涟漪。他恍然抬起头,碧色长发的女人一身挺拔的警服,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枪口对准他。
他不暇多想,向后摔下墙头,重重倒在那条泥泞的巷子里。
雨,滑梯,手。
嘭恰恰左手抱着咚咚锵,孩子瑟缩着紧紧搂着他的脖子。他用牙咬下笔帽,在孤儿院认领单上签下了嘭恰恰三个字。
天还在下雨,他把伞给了咚咚锵。孩子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,看着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滑到自己的手上。
他喊:“哥哥?”
嘭恰恰嗯了一声。
他茫然又紧张地问:“爸爸妈妈呢?”
嘭恰恰的脚步停滞了一下,孩子的手一时被攥得发疼,隔着雨伞看不见他的神情。“爸爸妈妈被坏人杀死了。”他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让咚咚锵感觉冬日雪后一样冷:“我们回家。”
咚咚锵吸了吸鼻子,眼眶发红。他尚不太懂得死是什么,但是他很想哭,又不敢哭。
哥哥领着他,踏在残夏的最后一场雨上。
4
剧痛让他的脑子浑浑噩噩地醒来,在浑浑噩噩的痛苦里叫嚣。雨水淋得他睁不开眼,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撑起身子查看左臂的情况。
——确实……他用一只手倒吸着冷气给自己换了件干净的风衣。确实很严重,但是他也没带绷带。
这是要看命的时候。
他打了辆出租车,又不敢让对方看出端倪,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掩着那条断断续续流血的胳膊。路过自家小区的时候他看见家里灯还亮着,不觉心中一动。
咚咚锵还在等他。
他掏出手机划拉着找到弟弟的名字,点击拨通。过时了不知多久的歌刚唱了几秒钟,就被人截断了。
“哥?你今天回来吃饭吗?”
嘭恰恰咳了一声。“不了,”他说,“公司有团建,老总非得让我去……我就一开车的,估计得等他们喝到晚上十二点才能回来。哎,你先吃吧。”
对方似乎心情不错:“好吧…那我等你?”
“你按时吃饭睡觉就行了,不用等我。”
他似乎看到咚咚锵撅着嘴挂了电话,不觉笑出了声。但是他紧接着又想起来另一件事,脸色瞬间冷下来,重新打开手机,找到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发了条信息。
淘淘在防晒衣兜摸了一会儿,把家门钥匙和自行车钥匙一起勾了出来,塞在裤兜里。难得周六,逗逗起的晚,睡眼蓬松,趴在餐桌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吹刚煮出的温热的米粥。
弟弟打着哈欠说:“哥,今天还上班?”
“买菜。”淘淘冲他转了转钥匙,“顺便去买几条鱼。”
他关上家门,悠然自得地套着有些旧的连帽外套坐进驾驶座。这样好了,淘淘把一袋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放在后座上,先去买鱼,再去警局视察一下,然后回家。
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在家门口,没急着开门。老旧小区的监控早就坏了八辈子,邻居们挂着个拆迁房的名字,实际上防盗门口都已经堆满了灰尘和废纸箱。淘淘拉下拉链,抓住白色双面外套的一角,里面的黑色就衬得格外显眼。
警局局长才是最有反侦察意识的人。
他掏出手机,随手删掉了昨晚一通未知电话。
5
木头家具已经腐蚀殆尽,上面铺了一个坐垫勉强可以下座;铜门虽然锈迹斑斑,缝隙却被报纸和胶水从内侧堵了个严严实实,只在墙边剩下一个小孔。尽管淘淘来过几次,但是每次还是忍不住感叹烂尾楼的烂。
“猪圈。”推门而入的时候他评价说。
猪圈里的人垂着头抬起上眼皮盯着他,显得有些阴沉。嘭恰恰用牙咬着纱布一头,缓慢的往涂满颜色怪异的药膏的胳膊上缠。
淘淘没什么想帮忙的意思。把煎饼果子扔到坐垫上,他盯着墙上的蜘蛛网出神。那么容易清理,一根扫帚就能解决的东西,竟然被人置之不理;排除无人居住,排除这人太懒之外,简直是被人故意置之不理于此一样。
一圈纱布缠上,立即被混着绿色膏状物和殷血的鲜红沾满;然后第二层亦是如此。杀手很有耐心地一圈圈缠着,数到第四圈,他松开牙齿,单手费力地打了个结。
然后他舒适地往后一靠,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嘭恰恰脚尖一指,很拽地说:“拖地。”
不欺负伤员,不霸凌警校老同学,不摆架子作威作福。
淘淘深呼吸了一口气,抓起湿淋淋的墩布去擦地上那摊血迹。
他边拖边问:“加工好了?”
杀手风轻云淡地说:“车间难产,加工失败。”
淘淘哼了一声,带着点儿恨意:“那女人没那么简单。这次失败了,你要被盯上了。”
“啊对对对对。”
淘淘说:“你怎么不像电视剧里一样兴奋,冷笑着说'这样才刺激'?”
嘭恰恰说:“你有病?”
双双沉默。
空气凝固了不一会儿,咀嚼脆饼的声音停下了。杀手的声音透着点游移:“你什么时候给我爸妈平反?”
淘淘把墩布随手一扔,甩得满地是水:“等你加工完那女人,我上位成省局长……对了,我昨天见你弟弟了。他还想当警察?”
“我什么都没告诉他。”嘭恰恰在屋子中央架起的狙击枪旁单膝蹲下,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漆黑哑亮的枪身。“……他还小。”
还小还小。淘淘翻了个白眼。都上班了还小。
窗帘老老实实地拉着,吊灯在房梁上转呀转。淘淘突发奇想:“枪和弟弟你更爱哪个?”
调试的手顿了一下,嘭恰恰缓缓转过头来,露出一个熟悉的冷笑。
“你会更爱哪个呢。”
6
很久很久以前,有这样的细菌一家。
细菌妈妈是一位医生,细菌爸爸是一个士兵。虽然存在连绵不休的战争和世仇,但是他们的爱情跨越了黑暗的一切,隐居在山林里。
他们生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,兄弟俩快快乐乐地长大,从未和对方或者父母分离。他们该上大学时,战争业已停息,歧视消散已久。兄弟俩快快乐乐地生活着,就算死亡也无法分离。
5岁,咚咚锵瘦瘦高高的,体重却不及同龄人的四分之三。他紧张地咬着手,窝在哥哥怀里听故事。听到最后一切皆大欢喜,幼童眉间的皱纹才舒缓开来,在哥哥轻轻拍打下睡去。
睡前他问哥哥:“爸爸妈妈为什么会被坏人杀死呢?”
嘭恰恰说:“因为……坏人呀。”
咚咚锵难过地咬着手指,很委屈地压低了声音:“他们说在报纸上看见,爸爸妈妈犯了罪,才被杀死的。”
“犯罪?”嘭恰恰把故事书的一角几乎要揉成团,“犯了什么罪?被人抓来顶替吗?罪过吗?”
他从余光突然瞥见弟弟紧紧揪着被子,被自己的神情和语气吓得缩成一团。他赶紧放缓了声音:“……不过事情最终都会有好结局的,你看就像细菌一家一样,幸福地生活在一起……”
会吗?弟弟问。
会的。哥哥答。
在夏天的雨里他们依偎在一起,各自成为彼此的幸福。
“——哥!”咚咚锵从厨房里端着一盘菜冲出来,“吃饭啦!”
嘭恰恰敲着电脑往他那儿一看,正好看见弟弟被烫得愁眉苦脸,把手放在耳垂上捏捏捏。他眯起眼睛轻轻笑了一声,才抬高声音道:“来了。”
“哎,哥,”咚咚锵一边吃嘴也不停,仓鼠一样塞得鼓鼓囊囊,“市局那个局长你认识吗?姓余来着,好像跟你很熟。”
嘭恰恰慢吞吞地把一筷子韭菜鸡蛋夹到他碗里:“警校同学,好久不联系了。”
“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同学呀,早知道走个近路……”
梆的一声,是筷子敲在头上。
“好好吃饭。”
“——我开玩笑!——”
咚咚锵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扒拉米饭:“只是觉得当警察更好保护哥哥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:“哥哥平平安安地就好了,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。”
筷子的声音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。过了半晌他听见哥哥平稳的声音:
“我一直在。”
7
“老师,下午好,好久不见。”
恩师白色的胡须长得几乎遮住了眼睛,乍一看简直像一只老羊,只是目光依旧炯炯有神。老人歪着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,才像突然想起一样惊喜地一拍手:“嘭恰恰!”
“是我,老师。”
“快进快进。”软绵绵像所有热情的老人一样把他拽进了门,搓着手打量着曾经最得意的学生:“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——哎,来都来了还拿什么……”
嘭恰恰笑着掂了掂:“是脑白金。”
“……”
老人搓着手沉默了半晌。“我觉得我没有老到那种程度……算了。”他又精神矍铄,“最近怎么样?”
“在一家公司给老板开车,勉强算是养家糊口。”嘭恰恰说,然后又因为谈到了弟弟而神采飞扬起来,“不过没关系,咚咚锵最近刚开始工作了。”
软绵绵好像卡住了一样,好长时间才说:“看见你们兄弟俩好好的就好,我不希望你们重蹈父母的结局。虽然我知道你们父母是冤枉的……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。”
“事情。”嘭恰恰别过头笑着看着他。“我专程为此而来,老师。”
“你说吧。”
“……”嘭恰恰垂下眼:“老师,有两条路,一条是遗忘,一条是新生,您会选哪条?”
大衣内侧的枪散发着寒气,硌得慌。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。
他没有抬头,对方久久没有动静。片刻,软绵绵低低叹了口气:“你还是选错了。”
“一定有错与对之分吗,老师?”
嘭恰恰低头摆弄着手套。消音手枪从口袋里被取出,他半玩弄半认真地填了两颗子弹,抿着嘴想了一下,又填进一颗。他知道软绵绵年龄大了,压根逃不走。
第三颗就算作敬酒。
软绵绵望着他,他不抬头。老人说:“我这一生招惹了不少不该招惹的人,谁要杀我,我也不知道。”
嘭恰恰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但是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。
“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所做的事。”老人说,“嘭恰恰,希望你也不会后悔。”
嘭恰恰没有应声。他在倾听窗外的雨声,心想回去时或许需要买一把伞。
8
九环。
咚咚锵以一个帅气的姿势结束了射击。
“拍好了吗拍好了吗?”他收起枪冲场外大喊。逗逗压了一下帽子,远远冲他摇了摇手机。
咚咚锵握起拳头,胜利又孩子气地耶了一声,眼睛亮晶晶的小狗一样:“快发给我,我要让我哥看看我的英姿!”
他像个孩子一样骄傲地想,自己是不是离哥哥的成绩越来越近了呢?哥哥会不会夸他——
逗逗啊了一声,突然竖起一只手:“等等等等。”
他凑到文书脸旁,眯起眼看警局群里发的新信息:“怎么了?”
“淘……局长让咱们去三楼开会。”逗逗举起手机,“……新的案子。”
屏幕上投影着案发现场和死者资料。年迈的男人长长的白色胡须被鲜血浸泡又干涸,染成异样的深红,让咚咚锵想起干燥氧化的红玫瑰,风不吹就碎。
有点眼熟……他想。
“死者六十五岁。”淘淘靠在桌子旁点了一根烟,面色有点憔悴,“男性,曾任市警校射击教员……这里的很多老警员都是他的学生吧。”
他丝毫没有遮掩浓抹的黑眼圈的意思。烟雾缭绕整个会议室,突然模糊了咚咚锵的视野;在他左边,他听见逗逗担忧地轻轻咳了一声。
淘淘叹了口气:“我的老师。”
“果然……”咚咚锵在座位上嘟囔,“也是哥哥的老师吧。”
他匆匆翻过尸体的照片,投影出案发室内的照片。
咚咚锵快速扫了一眼。现场有些凌乱,好像被人打扫过;抽屉胡乱拉出又塞回,恐怕里面的贵重物品都已经不翼而飞——非常明显的入室抢劫。他想。
“凶手持枪,不是简单的抢劫。”淘淘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手指一敲,换作一张被放大的、十分模糊的监控一角截图。
“……非常危险。经过之前那个小组的调查,恐怕327案也是他的手笔。”淘淘猛地把手拍在了那张模糊的照片上,“调查到凶手会在这周五在时空站附近活动,我们将和东局组织进行联合抓捕——抓到他,有威胁的话直接击毙!”
黑色外套,普通的白色卫衣,看不出是什么牌子;牛仔裤,男性,大致看得出在1米8左右。
咚咚锵暗暗握紧拳头,不觉开始幻想自己击毙杀人魔的潇洒景象。
软绵绵在警局工作了32年,教了9年学生,来悼念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。嘭恰恰把黑伞往下压了压,远远站在悼念的人群末尾凝望。
近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人。他目不斜视,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雨雾模糊的暮色。
淘淘轻轻咳了一声:“为什么不过去?”
“我不配。”
传出一声讽刺的轻笑:“杀了人才后悔了?”
“社会就是一滩烂泥,关心自己的利益就行。”嘭恰恰直视前方,“后悔?让那群杀人凶手去我爸妈面前问问后不后悔。”
他说:“但是……从我个人角度来说,我是很对不起老师。”
看看。
淘淘腹诽。
厨师在哀悼案板上被自己切碎的羊肉,因为食客并不是自己。
“那省局长的加工……”
“干完这笔我就不干了。”嘭恰恰突兀地打断了他,“我好好陪着咚咚锵。”
对方愣了一下,黑伞下看不太清他的神色:“那也挺好的……”
“你说他住在时空站那附近是吧。”嘭恰恰几乎不动嘴唇地低语,“我去杀了她,然后这些腌攒事以后就和我一分钱的关系也没有。”
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淘淘:“这是我索要的报酬。”
淘淘在雨中点了一支烟。他把烟盒递给对方,但是不常抽烟的杀手拒绝了。杀手突然发问:“最近警局有什么行动吗?”
烟头火红,在雨中像颗湿漉漉的星星。近灭,淘淘说:
“没有啊。”
9
嘭恰恰二十岁生日那天,父母难得请了假,专门给他订了个包厢。咚咚锵放学回来,刚进门就一个猛冲跳到哥哥怀里,顺带把手里的奶油弄了嘭恰恰一脸,奶声奶气地喊:“哥哥生日快乐!”
嘭恰恰也刚放学,还穿着警校制服,笑嘻嘻地反手给弟弟涂了个大花脸:“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咚咚锵——”
咚咚锵星星眼眨得起劲:“什么?”
嘭恰恰从身后翻出一个纸箱来,拆开,是一套高仿95式转轮手枪。小男孩儿抑制不住哇了一声,扑上去把玩具拿在手里把玩。
嘭恰恰扬扬眉问:“好玩吗?”
“好玩——”咚咚锵装着警察的样子把枪口对准他,嘴里模拟着啪啪的枪声:“——你被我击中啦——!!”
嘭恰恰笑着往后倒去,舌头一伸假装game over。父亲却在这时忽然站起来,对家人们晃晃手机说接个电话。
嘭恰恰目送他的背影,目光凝重了一瞬,压低声音对母亲说:“最近你们局里事情很多?我见你俩这几天精神不太好。”
母亲勉强的笑容挡不住眉眼间日益沉重的皱纹和疲惫。她迟疑了一下,含糊地回答儿子:“最近……局里有个人涉嫌受贿被发现了,金额好像还挺大,可是一直找不到是谁。局里这两天都挺忙的。”
她重重叹了口气:“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啊。”
嘭恰恰站在旁听席上想,这是遗言。
这是本不该属于他们的结局。法槌落下,席上法官声若洪钟。因涉案金额巨大,现判处嫌疑人死刑。
台下一片鼓掌声,赞扬给了人民一个交代。嘭恰恰起身揪住旁边鼓掌那人领子,说我爸妈是他妈被人拉来顶罪的。
他被赶来的法警丢出了大门。
嘭恰恰警校上到第二年,生活突然被搅得天翻地覆。学算是上不下去了,没读完警校自然不能进警局,软绵绵替他在学校保安队谋了个职位,他上了半年班,忍不下去,跑了。跑的时候扬言跳河去了。
但是软绵绵知道他不会。
嘭恰恰像暮秋里一株疾风劲草,韧劲十足,拽都拽不下来。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报仇和结果之前,他不会死。
何况咚咚锵还在孤儿院。
他默默注视了少年好多年,总是及时给予帮助。但是一不小心,他就跟丢了。
在软绵绵65岁一个下雨的午后,嘭恰恰敲响了他的家门,带着一盒脑白金。
10
咚咚锵在周五起得格外早。
嘭恰恰的老板恰巧出差,给他放了一天假。他躺在床上睡眼蓬松地玩手机,听见外面咚咚锵穿衣服的声音。
不多时从卧室门口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。咚咚锵说:“哥,我出门啦?”
嘭恰恰皱起眉头:“你们今天有什么行动吗?”
这可是机密啊。咚咚锵笑嘻嘻地眨眨眼:“局里这几天不忙,举办了个小比赛……哥,看我到时候给你拿个奖回来!”
他对比赛没什么兴趣,重新向后栽进被窝里:“那你去吧。拜拜。”
待到关门声音咔嚓一声入耳,嘭恰恰从床上一跃而起,快速地穿好衣服,站在镜子前却稍稍顿了一下,熟稔地从口袋抽出一支烟,站在走廊皱着眉想了一会儿。
余淘的情报应该可靠,咚咚锵也说今天没有行动……他自从父母死后就再也没和警校其他人有过接触,这会儿贸然联系也太可疑了。
嘭恰恰冷静地吸了一口烟。
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……?他相信凭买家和余淘的实力完全可以把软绵绵的事压下来,就像之前许多次一样……但是要是没压下来……
或者有人不想压下来呢?
他透过窗户暼了一眼隔了两条街外的警察局。那里跟往常一样平静有序,甚至车库中一辆警车都未曾出动。
这明明就是个祥和的周五。
他伸了个懒腰,确定是自己多虑了。买家和余淘不会背叛他。只要他还活着,就有机会利用手中证据反将他们一军。
但是谨慎总不是什么坏事。嘭恰恰掐灭烟头,套上卫衣,松松垮垮的布料把腰间的刀隐去。
话说其实他还带了点蓖麻。警局局长的死不好掩盖过去,他偏向于暗杀。
很快。
他想。
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。
淘淘接到了一通电话。
联系人赫然显在屏幕上,令他厌恶地皱了皱眉。斟酌半晌还是不情愿地接了电话,喂了一声:“干嘛?”
时空局长声音泠泠:“这几天大力度排查贪污受贿,我上次跟你说了吧?”
他不耐烦道:“说了说了。”
“你要是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,我第一个收拾你。”
淘淘看了看手机,有点好笑:“你专程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收拾我吗?”
女声夹着杂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,沉了几分:“上次想杀了我那个人身后是谁,你查到了吗?”
“我查到?”淘淘冷笑了一声,“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,你自己心里没数吗?”
时空沉默了半晌,突然笑了:“淘淘,你是不是也想杀我?”
淘淘直言不讳地说:“想啊。想到天荒地老。”
“你不会背着我整了什么幺蛾子吧?什么一石二鸟声东击西的局?”
“等案子完了随便你查好了。”淘淘无聊地翻着文件夹,“反正……”
“……很快就要结束了。”
11
咚咚锵已经便衣蹲守了一个上午。
——不过这是值得的!咚咚锵信心满满地掂了掂怀里的手枪,想起队长今早大力拍他的肩:“咚咚锵,你的射击和追击成绩是咱们队最好的,一旦嫌疑人逃走,责任就在你的肩上了!”
咚咚锵激动地一立正,敬礼: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
抓住他。咚咚锵被鼓励得热血沸腾,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他骄傲,哥哥也会……
“目标出现。”
警用对讲机闪着红光,滋滋响了一声,咚咚锵立即警觉起来,握紧手枪,目光盯紧街道拐角。
队长的命令接着下达:“咚咚锵,去对面巷子里等待伏击,没有命令不准动;其他人立即上前实施跟踪抓捕——注意安全!”
咚咚锵活动了一下肩膀,按着对讲机低声说了句收到。冲同事比了个手势,他弯腰从车后绕到小巷,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掠过草丛。
激烈打斗声传来,伴随着同事们的怒吼和枪鸣。行人惊然鸟兽群散,局面更加混乱。
但咚咚锵却从自己的心跳声中清楚地分辨出了那些声音:行人的惊叫声、凶手的喘息声、骨肉相撞的闷响、有同事在喊:“放下你手中的——”
“嘘。”
世界忽然失去了声音。
“——”咚咚锵猛地扭过头——不!行人的惊叫声还在甚至更为尖锐,凶手的喘息声在渐远,如果说少了什么,那就是——
咚咚锵从暗处跃出,咔嚓一声利落地上膛,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。如他所料,近身的同事已经七零八落昏在了周围,咚咚锵条件反射地迅速举起手捂住嘴鼻,转眼便瞥见了向街道尽头踉踉跄跄逃跑的背影。
咚咚锵大吼:“站住!”那人却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没听到,一步不停地继续逃去。
“队长——”咚咚锵一边立刻起身追过去一边冲对讲机言简意赅地报告,“除了我其他人已经都昏倒在203号街边,恐怕是一种可以在空气里传播的毒,不知道是VX还是蓖麻——”
“救护车马上到。”队长在那边沉声道,“你不用管这些,现在立即去追击嫌疑人,小心他的毒药不知道还剩了多少——”
“如有需要,可以进行击毙。”
12
“呵……哈……”
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,添上几处拳脚踢打出的青紫更甚。不知道哪个条子先开了枪——幸好混乱中他用手肘一撞枪口便偏了轨道,与被子弹击穿胸口相比擦伤总是小事。他拽住一个警察猛地过肩一摔,反身把举枪的另一人撞倒。
口罩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。嘭恰恰深吸了几口气,趁众人都尚没反应过来时扯开那袋蓖麻猛地向空中一撒——可恶刚刚倒地那人不知何时起身扑到了他背上,虽然重得他一个踉跄,但还是将蓖麻撒了出去。
这家伙死定了。他恶狠狠地想。没有一点防护措施,还离得这么近……
看几人昏倒在地,他第一时间回头就跑,却倏地僵住了。
“咳、……?”
嘴角的殷血滴至锁骨,嘭恰恰僵硬地向下看去,缓缓捂住了腹部。
哪个人……刀……?
不过僵住确实只有一瞬。他立刻反应过来,脱下外套缠在腰际,随即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。
有人吗?他一边跑一边想。还有人追击他吗?
血滴在暮夏里好像升腾成雾,缠绕成一个血红色的月亮,他又把月亮碾碎在脚底。月亮碎裂成液状,一路跟在他身后哭泣。他留下一串血做的脚印。
好像有人远远地冲他喊了什么。他没听清,一门心思向外跑。
跑到外面就好了吧……他失血过多,晕乎乎地想,外面有爸爸妈妈,有咚咚锵,有本该属于他的未来。
……他这是在干什么呢。
嘭恰恰猛地伸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流血的腹部,目光模糊了一瞬,随即清明开来。他倚住电线杆喘了一口气,接着吃力地往前跑。
“——别跑了!站住!”
这次他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。还有警察!大脑在闪烁着红灯报警,四肢却不听使唤。
嘭恰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一堵墙,墙上标着大大的“拆”。他阴恻恻地抓住了腰侧的刀,蹲下,矮墙的高度正好过他的头顶。他盘算着等那小子过来直接给他一刀——
声音越穿越近,也愈发清晰,似乎是个刚发育成的少年音:“出来!”
嘭恰恰一瞬间右手一抖。
“我知道你在墙后!”咚咚锵毫无防备地一边接近一边威胁,“只要你愿意自首,我们可以从宽处理……出来!我手里有枪!”
……咚咚锵。
嘭恰恰垂下头。
……为什么他在这里呢……?
一切在一瞬间被串联起来。余淘,比赛,咚咚锵,以及那个他没能得手的局长。
嘭恰恰咳出一口血,双手发抖地将军刀塞回腰间,继续扶着墙壁一步深一步浅地踩着血向前走。
——老师,有两条路,一条是遗忘,一条是新生,您会选哪条?
神经被破坏了。他想,腹部一抽一抽地剧痛。他对咚咚锵下不去手,哪怕是为了复仇。
他最终还是把咚咚锵变成了他的弱点。
他已经无路可退了,咚咚锵要追上他只是时间问题。失血让他的眼前一片模糊,天空都好像到了脚底,和血混合得一片蓝一片红。兜里还有半包蓖麻和一把刀。但是什么时候用呢?咚咚锵已经是最后的人了。
不能让他看到。
嘭恰恰啐了口血。血已经在他嘴角凝固,像一株扎根在他体内、盛开于唇边的蔷薇。
他向前走着走着,忽然停下了脚步,脸色惨白地向上望去。
是死胡同。
13
下雨了。
嘭恰恰拉着弟弟的手站在墓碑前,咚咚锵尚到他肩膀。两座墓碑并排,缄默地伫立在雨中。没有碑文,只潦草地刻着两个被雨模糊的名字,甚至不能用身着警服的照片。咚咚锵抓紧哥哥的手,恐惧地别过了头。
嘭恰恰掐着他的下巴,一点、一点把他掰了回去。
咚咚锵嗫嚅道:“哥哥……”
“看着。”
咚咚锵不作声了。
书里的故事时常把墓园描写成阴森森的样子,遍布蜘蛛网和到处乱飞的蝙蝠;但这里干净整洁,只有雨水滴在惨白惨白的石碑上。他感到无由来的恐惧,或许是来自掐着自己下巴的手。
怕什么呢。他死死揪着哥哥的袖子。
背对着哥哥他看不见嘭恰恰的神情。哥哥俯下身,双眼着魔似的紧盯着石碑,着魔似的说:“咚咚锵,你看见了吗?这个被仇恨和不公塞满的世界。”
咚咚锵捂住嘴。
嘭恰恰有一双好手、一双好眼,是从军的好苗子。父母在十八岁时让他去了警校,嘭恰恰不负众望成为他们的骄傲。父亲用宽厚的手掌拍拍他的头,说以后要用这双手去保护别人。
这双手在某一个下雨的午后,拿起了属于自己的枪。
“咚咚锵。”
“……我、我在。”
“如果有报应这种东西,就让我来承担吧。”
14
“不许动!”
咚咚锵气喘吁吁地喊,手臂却丝毫不晃,枪稳稳地对准对方的后脑勺。
“举起手。”
这是怎么跑的啊?咚咚锵肋骨被岔气逼得生疼,喘口气都觉得嘴里满是铁锈味。这男的练过吧?带着这么重的伤,硬生生跑了一条街,他有什么东西要用生命去追求的啊?
为了钱?这种理由太离谱了吧……但是不排除。这种人渣。
“不要动。”咚咚锵听见自己说,“扔下武器,慢慢转过身来,剩下的警察马上就到……”
凶手背对着他,不动。
他不敢贸然接近。隔着几米远,咚咚锵看不清对方的样子,何况还戴着帽子。
有细小的声音响起来,什么东西滴在枪管上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咚咚锵紧盯着那个背影,不敢抬头看。
下雨了。
他只看见那人的背影猛地抽动了一下,好像腹部疼痛难忍一般猛然蹲下去。他被吓得差点开了枪,大吼一声:“别动!”
局长的声音从对讲机内厉声传来:“咚咚锵!要是他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,立即击毙!”
“我……”
他应该是开枪不眨眼为民除害的正义,此时却像小时候在墓园一般嗫嚅起来。
——他在干什么?
“……他在……”咚咚锵持枪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:“我看不清……我……”
——咚咚锵!
“他好像……”咚咚锵结结巴巴地说,同时手臂感到一阵无力。“在……在拿刀……”
——咚咚锵!击毙他!
“……划自己的脸。”
为什么啊。咚咚锵迷惑地看着血从刀刃上流下来,蜿蜒又妖娆地缠在杀手的腕上,像蛇。杀手已经支撑不住身体,双膝一软跪在雨水流淌的青瓦石地面上。血混着雨水小溪一般流淌开来,潺潺至咚咚锵脚边。
“……为什么啊。”咚咚锵说。
这时他听见有人说话了。隔着绵绵雨声,却清晰无比,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一般。
“不能……是你。”
声音虚弱无力,从心脏流出的血好像要流干了。
“我……不是……”
这么熟悉的声音是在哪里听到过呢?咚咚锵做梦一般想。思绪蔓延至远方,他的手指虚扣在扳机上,双臂放松,好像随时要放下枪,又好像不会。
这是一场怎样的梦呢?咚咚锵盯着他的背影想。或许他手里拿的是哥哥生日时送他的那把玩具枪?可是沉甸甸的,不像。他做梦一样舔了舔嘴唇。要怎样才能从梦里醒过来呢?
“咚……”
话没有说完。浑身是血的男人猛地从地上跃起,转身向他扑来,手中拿着那柄沾着血肉的小刀。
这人的眼睛真像哥哥啊。咚咚锵想。但是脸不像。他的脸上全是血,看不出来是谁……他或许找到逃离梦境的方法了。
对讲机的声音爆炸一般在他耳边轰鸣:“咚咚锵!他要伤害你!”
“——开枪!”
咚咚锵按下扳机。
15
软绵绵的葬礼在阴雨天举行。从无人机的角度来看,那一片片黑伞,就好像一丛丛盛开的黑菊花。
嘭恰恰最终接过了那支烟,谢了对方的打火机:“我好久不抽这玩意儿了……自从把咚咚锵从孤儿院接回来以后。”
淘淘问:“金盆洗手以后打算怎么办?”
嘭恰恰气定神闲地说:“咚咚锵养我。”
“……真不要脸。”
“结束之后我就把父母的事告诉他。他说想去游乐场玩。”嘭恰恰吸了一口,因为不太熟练而咳了几声,“但是我之前一直没时间,等到结束了之后带他去吧。”
淘淘嘲笑道:“真幼稚。一个28,一个22,走在小孩儿堆里不嫌丢人。”
随即招来了对方略显不服气的轻哼:“那你平时带逗逗去哪儿玩儿?”
“看电影啊。”淘淘一谈到弟弟就神采飞扬,“看个电影吃顿饭,平和的生活,多幸福啊。”
“无聊。”
淘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同样的轻哼。双方同时不甘示弱地对视,淘淘从对方的神色里看见18岁的嘭恰恰。
嘭恰恰扬起手:“道不同不相为谋,该死的电影派,我走了。”
淘淘目送他离开。嘭恰恰一个人撑着黑伞向远方走去,就像他21岁那年牵着弟弟的手,踏在残夏的最后一场雨上。
END.
p.s. 高一就开始脑嗨了。终于写完了。好爽。给大家跳个舞。✧٩(ˊωˋ*)و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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